大数据排查,180余家无证企业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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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金华金东:依法监督印刷行业规范绿色发展

金东区检察院召集当地职能部门、行业协会代表,就规范印刷行业健康发展开展座谈。

检察官在某废品收购站一角看到,废弃的油墨桶随意搁置,有些已经被压制成方便运输的油墨桶铁块。

“近年来,印刷企业无证经营现象多了,劣币驱逐良币,扰乱了行业秩序。特别是不少无证经营户都是地下作坊,不仅严重污染环境,也极易带来安全生产事故,检察院能不能管一下?”

今年初,“益心为公”检察云平台的一条举报线索,引起了浙江省金华市金东区检察院第五检察部主任胡菲妃的注意。

“事关营商环境和生态环境,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视,调查核实一下。”听取完胡菲妃的汇报后,金东区检察院检察长王柏洪立刻要求公益诉讼检察官开展工作。

让王柏洪没想到的是,“调查核实一下”的检察公益诉讼履职却搞出了大动静——

公益诉讼检察的监督履职,推动了辖区内100多家不合格印刷企业被关停,20多家印刷企业提档升级,走上合规经营之路。

“再不管,我们合法的企业也要违规生产了”

“总体印象是不乐观。”金东区检察院副检察长赵东升向记者介绍,他在带队对辖区内的10多家印刷企业开展调查后发现,不少工厂的厂房内都是杂乱堆放着生产材料,一些容易挥发的油墨、溶剂、废弃油墨桶更是随意摆放。“一些工厂的工人,吃住都在生产线的旁边,不少地方随处可见烟头。”赵东升回忆说,刺鼻的气味把检察官呛到干呕,一度睁不开眼睛。

“有没有印刷经营许可证?”“你们的废弃油墨桶都是怎么处置的?”“有交给专业的危废处置机构吗?”……

“我们用过的油墨桶都是收废品的三轮车来拉走的,拉到哪里,我们也不知道。”面对检察官的追问,印刷企业员工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检察官进一步走访附近的村民,不少村民反映,当地废品处理站的铁桶,时常会散发出刺鼻异味。“这些废弃铁桶来自无证印刷企业的可能性较大。”他说。

在与某印刷厂负责人的交流中,赵东升得知,这些污染企业多数是一些被其他地方淘汰,偷偷“迁入”金东区的无证违规印刷企业。

“怎么不去举报?”

“我们就是个做生意的,不愿意去做得罪人的事。你们来问了,我如实回答;如果不来,我可不会去举报。他们这些企业就是奔着违规生产、牟取暴利来的,当然不会把本地环境保护放在心上。”

谈起本地印刷行业的问题,该负责人很是无奈:“这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违规印刷企业运营成本低、产品价格低廉,不仅仅是对行业有序发展的影响。”

记者了解到,油墨属于国家规定的危险化学品,需要配备专门的危化品仓库和场地储存,并由专人负责管理,与油墨有关的溶剂也具有易燃易爆、易挥发等特性,对眼睛、皮肤都有刺激性。使用后废弃的油墨桶属于危险废物,其中含有的铅、镉、汞、铬等重金属和致癌成分会造成环境污染,需要有资质的公司专门处置。

在走访中,赵东升发现,这些无证印刷企业多为租赁经营,规模小的只有三四百平方米,员工不超过5人,管理简单粗放,出现了问题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我们按要求规范经营,在储存场地、人员工资、环保设备和危废处置等方面,每年至少要增加100万元的经营成本,这些无证印刷企业储存油墨不规范,对废弃油墨桶也没有完善处置流程,经营成本极低,而且会造成严重环境污染,并带来极大安全生产隐患。”

“如果再没人管,在市场竞争的压力下,我们合法的企业也得违规生产了。”该负责人表示。

起底违规印刷企业:用电量43万度,纳税金额却是“0”

“使用后的油墨桶究竟到哪里去了?”“像这样的违规印刷企业有多少?”“这个违规生产的底数到底有多少?”……

办公室内,赵东升的回答让王柏洪意识到,一个区域性行业问题已经被发现并亟待解决。“既然监督了,能不能把问题企业找全找准,别留下监督死角?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监督有违求真务实的履职要求。”王柏洪的这个要求让赵东升顿时有了压力。

“当时我就为难了。2个街道、8个镇、1个乡,单凭公益诉讼检察官,就是把金东区走一遍都困难。再者,按照监督办案的经验,只要办案消息一泄露,这些企业总会找一些应对之策,生产线停了、厂房关了……总之,就是让你白跑一趟。”赵东升说。

一筹莫展时,赵东升注意到了最高检在浙江湖州召开“大数据法律监督方法论”论坛的报道。在这则消息中,最高检有关院领导讲到了大数据法律监督模型的工作要求。“尽管这些污染企业是偷偷摸摸在生产,但总得用电吧,如果把用电量等信息碰撞一下,谁也逃不过啊。”赵东升说。

就这样,在数字检察战略的启发下,金东区检察院对案件特征进行分析研判,将全区印刷企业工商登记信息、印刷经营许可企业信息等数据进行筛选比对,构建数字模型,再对用电信息、纳税信息进行排查,筛查出了180余家高耗能、涉偷漏税的无证印刷企业。

通过大数据排查发现,全区印刷企业中2018年以后登记设立的约占76%,绝大部分未在供电部门开设独立电表,年营业额一般都会超过100万元,但通过微信等线上平台结算,偷漏税款现象比较常见,2022年度纳税10万元以上的仅有6.7%,纳税1万元以下的约占80%。

“有一家印刷公司2022年用电量约43万度,但当年纳税金额却是‘0’,这明显存在问题。”胡菲妃向记者介绍,在有关部门的协助下,检察机关还查实了两家废品收购站从事违法收购、处置废弃油墨桶等犯罪线索。

胡菲妃向记者出示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废品收购站已经将包括回收的废弃油墨桶在内的铁桶压制成实心方块,密密麻麻地堆放在一起。“等到一定数量后,废品收购站会成批量地发往外地。我们到达现场后,发现收购站的场地上油污满地、污水外流,沾满机油或油墨的各类危险废物油桶随意堆放,没有任何防渗漏环境防护措施,对环境造成的污染显而易见。”胡菲妃说。

根据调查情况,金东区检察院向区职能部门制发检察建议,督促对违规印刷企业和废品收购站的无证经营、安全生产、环境污染、偷漏税款等问题,履行监管职责。

“劣币驱逐良币”的焦虑,如何解决?

胡菲妃向记者介绍,金东区应急管理局、金华市生态环境局金东分局等部门对检察建议高度重视,立即开展联合执法检查,共查处了8家问题企业。

“两家废品收购站内发现的危险废物将近40吨,废水未经处理直接排放,现场水样中化学需氧量、甲苯含量均超过了国家《污水综合排放标准》。涉案当事人已经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胡菲妃补充说,经专业公司处理,目前这些危险废物已全部处置完毕。

“办案中发现,我区无证印刷企业具有明显的‘散乱污’特点,无证经营普遍、安全隐患突出、环境污染严重、偷漏税款多发,带来较大社会治理问题,亟须引起关注和进行整治……”为了更好地推动行业发展,金东区检察院结合公益诉讼办案情况和职能部门反馈,撰写了《关于无证印刷企业经营活动带来较大社会治理问题的情况报告》,专门报送金东区委,引起金东区委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并批示由分管区领导牵头进行专题研究处理。

不久后,这份报告显现功效:金东区“两办”印发《全区六大行业低效企业双月集中整治行动方案》,深入开展包装印刷、废旧回收等六大行业专项整治。

就在记者采访前不久,赵东升拿到了最新的一份数据:金东区政府共排查包装印刷企业645家,关停139家;排查废旧回收企业292家,关停117家;3人因涉嫌刑事犯罪被移送公安机关侦查,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有22家印刷企业向新闻出版部门办理许可证,并获得了批准。”赵东升说。

“执法部门的查处虽然能起到一定震慑作用,但从长远看,还得建立长效监管制度,如此才能实现规范治理,我们企业才能树立合法生产的意识。”了解到行业整顿的“来龙去脉”,金东区印刷行业协会秘书长冯泽贵特意找到了检察院。“我们还是担心会反弹,希望相关部门能够加强日常监管,为我们会员企业创造更好的营商环境。”冯泽贵表示。

面对当地印刷行业的普遍焦虑,在金东区检察院的牵头下,一场旨在完善印刷行业监管制度的圆桌会议在检察院召开。区委宣传部(新闻出版局)、文化和旅游局、金华市生态环境局金东分局、应急管理局和印刷行业协会代表齐聚检察院,共同商讨座谈。从强化配合协作、规范线索移送、加强联合执法、加大宣传教育力度等方面,会商形成了《关于加强无证印刷企业规范整治的若干意见》,构建印刷行业规范监管的长效机制。

“检察机关开展无证印刷企业公益诉讼专项监督,为全区开展低效行业全面整治升级提供了有益参考,为服务高质量现代化建设展现了检察担当。”金东区人大代表张辉在接受采访时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