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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款galgame,《候鸟》也许是不合格的——一通到底的故事线,从头至尾未曾被调用的选择支,以及几乎为零的重复游玩性。与其说我们花费39元买到的《候鸟》是一款游戏,倒不如说是一本随时可供翻阅的视觉小说,这样将所有的开发资源仅仅倾注于内容、情节的引人入胜上的做法,无异于一种走钢丝的行为,然而,事实上这样一场盛大的赌博最终迎来了制作组与玩家都始料未及的结果,《候鸟》的成功是严格具备区域性的,因为它没有做出使世界范围内的读者理解、共情这个故事的努力,而仅仅是展示给中国人,是且仅是的中国人,一种有着祖国的深重烙印的青涩、阵痛与浪漫。

日常生活的现实逻辑

《候鸟》展示的是一个我们都似曾相识的故事,我们大可以用一系列逐渐泛黄的、上年纪的语词去描述它,概括它,“青春”也好,“十八岁”也好,“少年的懵懂和冲动”也好,甚或是“切身体会的遗憾与不甘”,这就是一个极具开放性的故事,开放到不仅是“叶雨潇”,还包括“梁芷柔”,都是群像的一个代表,所谓的“代入”在这里并不是一种无厘头的幻想,怨妇般牢骚“怀才不遇,遇人不淑”的抚慰,而是确有其事的挽歌。“叶雨潇”和“梁芷柔”都在我们自己的故事里,只不过我们亲手将其杀死,又将他们或郑重地,或假意潇洒地埋葬。《候鸟》无从遮蔽它日常生活的现实逻辑,进入大学前,我们好像夏天不断鸣叫的蝉,而每一只蝉终是有其寿命的,它们大抵都是在火辣的射线下嘶喊着,抱怨着,然后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里接连死去,《候鸟》正是描绘着我们作为“蝉”的最后一年的生活,从夏日午后课上的昏昏欲睡到冬日的晚自习边向手中哈气边写着题,从老师嘴里的“一模、二模、三模”到“最后一节课”,从冬天返回的冬候鸟到春天启程向北的夏候鸟,《候鸟》何其像中国人都会历经的“那一年”的博物馆,陈列着被玻璃封锁的集体记忆,不知是出于久被压抑的情愫,还是出于冰山下的重压,会有一位异性留在那最后一年,留在那好似小径分岔的花园里,只不过有人锲而不舍地往左走,最终和她分了手,而有些人却甘愿留下来,在每一个苦闷的夏日和酒精入喉的夜晚去陪伴她。《候鸟》正是叙述了一段青涩到发苦的“情爱”,爱情是奢侈品,而情爱则不是。

“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

一句:“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掩盖了多少小县城的落后、悲哀与无奈,又掩盖了多少大城市的优渥、冷漠和残酷?

故事中叶雨潇和梁芷柔超越了夏候鸟和冬候鸟的分立,自己决定要成为怎么样的人,成为过境鸟,成为向大城市奔去的现代堂吉诃德。翻过一座山之后,山后面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而仍然是一座山,一座更加难以逾越,陡峭得多的山,不甘愿生厮长厮的他们到了新的山脚之下,是否会因为钢筋水泥的森林和那疾驰往来的霓虹而感到城市人习以为常的冰冷系统之下个体的无助和失语呢?《候鸟》没有告诉我们答案,同样没有告诉我们答案的,还有那些走不出“浪浪山”的夏候鸟们,和所谓“生来就在罗马”的冬候鸟们,它们的命运应该是怎么样的?它们的命运实际是怎么样的?

《候鸟》无愧是成年人的童话,然而现实不是能画上一个“句号”的,现实就在这里,你甚至不能搭建一个桥,从这里走向幻想,你休想将这里的灰尘带入那里,也休想将彼方的花瓣撒向此处的炼狱。愿意等待并且能够等待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权利,现实中有多少梁芷柔愿意等,不会被纸醉金迷所腐蚀,又有多少梁芷柔能够等,用七年如一日的拼命作为挥霍的资本? 大多数的情况都像爱人错过,或像时不我待,“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扰”。社会生活的资本逻辑,日常生活的现实逻辑,好像在《候鸟》中,又好像独立于《候鸟》之外,可有一点确定的是,它们一定被刻在了我们的头脑中,今天,我们或是夏候鸟,或是冬候鸟,但在未来上,在目的上,我们何尝不像成群的迷鸟?有太多的人在追寻目标的路上离开了队伍,成功到达应许之地的,才是少数。在梦想的天空下,自由却是奢侈品,我们要考虑的,要计算的,要权衡的,和童话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我们来不及,甚至来不及抬起头,看看白云如冼,青空如练,我们像奴隶一般被重叠的声音和观念驱使着,耗尽自己,然后结束一生。逃离可怕的前现代的牲畜困境,也许是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抉择,但《候鸟》的存在,也许像《没有色彩的多琦作和他的巡礼之年》,像《一个人的朝圣》,给了成年的中国人一个审视过去的创伤、缺憾与苦难的契机,是在尽一个视觉小说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去愈合,去抚慰,去弥补十八岁的我们体会到的不可言说的喧嚣的沉默,与考试、成绩、学习交织在一起的青春懵懂、冲动、感伤,以及一切能被称为“当时只道是寻常”的裂痕。

归根结底来说,《候鸟》依旧是不能不与“青春”一词勾连的,尽管我们有时羞于去提到它,我总是觉得,青春是个太伤人的词,也是一本太仓促的书。一些人的青春是一段时间,而另一些人只能是一个瞬间,一些人的光鲜亮丽好像被另一部分人夺去了一般,讲到青春便是心痛。我们对青春果真有集体记忆么?也许有,也许不然。博尔赫斯讲:“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此言得之,我们不过是每一个青春的瞬息,再加上一段身子骨被埋到土里去的煎熬。我们没办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已故去的必将如雪崩般重来,买下再多的冷饮也堵不上年少时夏天吃不上冰棍的缺憾,三十年前射出的子弹最终会找到它的归宿,当我们吃着不再廉价而寒酸的雪糕,承认青春已死的那个瞬间,这颗子弹就正中我们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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